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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网》
暮色是一只诡异的蜘蛛蹑水而来袭复足暗暗地起落平静的海面却不见踪迹也不知要向何处登陆只知道一回顾你我都已被擒落进它吐不完的灰网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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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
新大陆的大蜘蛛雄踞在密网的中央,吞食着天文数字的小昆虫,且消化之以它的毒液。而我扑进去,我落入网里——一只来自亚热带的难以消化的金甲虫。文明的群兽,摩天大楼压我们以立体的冷淡,以阴险的几何图形压我,以数字后面的许多零压我,压我,但压不断飘逸于异乡人的灰目中的西望的地平线。迷路于钢的大峡谷中,日落得更早——(他要赴南中国海黎明的野宴)钟楼的指挥杖挑起了黄昏的序曲,幽渺地,自蓝得伤心的密根歇底沏。爵士乐拂来时,街灯簇簇地开了。色斯风打着滚,疯狂的世纪构发了——罪恶在成熟,夜总会里有蛇和夏娃,而黑人猫叫着,将上帝溺死在杯里。而历史的禁地,严肃的艺术馆前,巨壁上的波斯人在守夜盲目的石狮子在守夜,槛楼的时代逡巡着,不敢踏上它,高高的石级。而十九世纪在醒着,文艺复兴在醒着,德拉克鲁瓦在醒着,罗丹在醒着,许多灵魂在失眠着,耳语着,听着,听着——门外,二十世纪崩溃的喧嚣。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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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季》
第三季 第三季属於箫与竖笛那比丘尼总爱在葡萄架下数她的念珠串子紫色的喃喃 叩我的窗子太阳哪 太阳是迟起的报童扔不进什麽金色的新闻我也不能把忧郁扔一只六足昆虫的尸骸那样扔出墙去当风像一个馋嘴的野男孩掠开长发 要找谁的圆颈我欲登长途的蓝驿车向南 向犹未散场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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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帐》
小时候的仲夏夜啊稚气的梦全用白纱来裁缝圆顶的罗帐轻轻地斜下来星云的纤洞细孔仰望著已经有点催眠而捕梦之网总是密得飞不进一只嗜血的刺客————黑衫短剑的夜行者只好在外面嘤嘤地怨吟却竦得放进月光和树影几声怯怯的虫鸣一缕禅味的蚊香招人入梦 向幻境蜿蜒————一睁眼赤红的火霞已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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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湖的神话》
用的是盘古公公的钢斧劈出昆仑山的那一柄蛀的是老酋长轩辕的乌号射穿蚩尤的那一张涿鹿,涿鹿在甲骨文里雪人在世界的屋脊上拾到鹏的遗羽 当黄河改道乾河床上赫然有麒麟的足印五百年过去後还有五百年喷射云中飞不出一只凤凰龙被证实为一种看云的爬虫表弟们 据说我们是射日的部落有重瞳的酋长 有彩眉的酋长有马喙的酋长 卵生的酋长不信你可以去问彭祖彭祖看不清仓颉的手稿去问老子 老子在道德经里直霎眼睛去问杞子 杞子躲在防空洞里拒绝接受记者的访问早该把古中国捐给大英博物馆表弟们 去撞倒的不周山下坐在化石上哭一个黄昏把五彩石哭成缤纷的流星雨而且哭一个夜 表弟们把盘古的眼睛哭成月蚀而且把头枕在山海经上而且把头枕在嫘祖母的怀里而且续五千载的黄梁梦 在天狼星下梦见英雄的骨灰在地下复燃当地上踩过奴隶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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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器时代》
每当我呆呆地立在窗口对着一只摊开的纤手拿不出那块宿命的石头————用神秘的篆体刻下我的名字证明我就是我那宿命的顽石就觉得好奇怪啊彷佛还是在石器时代一件笨拙的四方暗器每天出门要带在袋里当面亲手的签字还不够一定要等到顽石点头窗内的女人才肯罢手死後要一块石头来认鬼活着要一块石头来认人为什麽几千年後还挣不脱石头的符咒问你啊,袋里的石头什麽时候你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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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月》
水银的月光浸满我一床是童年派来寻我的吗?为了遗失的什麽东西?我却是怎麽也想不起只见暧昧的眼光里,一截手臂是我的吗,沉落在水底有待考证的一段古迹清辉如此珍贵,要是就酣岁岂非辜负了婵娟,犯了雅罪?猛然我朝外一个翻身和满月撞了个照面避也避不及的隐失啊一下子撞破了几件?更可惊的,看哪,是月光竟透我而过,不留影子我听见童年在外面叫我树影婆娑,我推窗而应一阵风将我挟起飘飘然向着那一镜鬼月一路吹了过去